一、技術發展使得替代石化能源問題擺上桌面

    問：潘維教授您好！現在石油爭奪戰越演越烈，能源價格飛漲，您對替代能源問題有所關注嗎？

    答：最近幾年確實有所關注。七年前中央電視臺曾轉播美國的一個電視新聞，美國人發明了一個信用卡大小的太陽能光電轉化板，說是可以給手機和電腦充電。六年前，我的一個代理美國太陽能技術產品的師兄給我介紹了愛因斯坦的光電轉化公式，還送我一個光電板樣品，居然就是電視上看到的那塊。2006年他再來訪，講的是世界上太陽能應用技術的成熟和各國的產業政策，其迅猛發展讓我十分吃驚。他賣的樓頂光電板可以滿足全樓的用電，首都博物館使用的就是他代理的產品。2008年春天，何祚庥院士對我談太陽能發電的前景，稱根據他的計算，如果政府積極支持，太陽能發電可以在20年後取代我國所有的化石能源發電。他還講，我國太陽能規模發電技術領先，曾以驚人的高價向西班牙出口了全套技術設備。石油貿易以美元計價，使美元成為國際貨幣的主要基礎。作為國際政治系的教員，我了解一些石油爭奪中的陰謀詭計，不僅導致血肉橫飛，還有少數大亨靠油價瘋長狂跌來打劫財富。而且二氧化碳排放導致的氣候變遷和環境惡化也成為世人關注的焦點。具體到我國，能源供應安全一直是各方願意花大代價予以保障的，環境的惡化也是各方願意積極解決的問題。石器時代的結束不是因為缺少石頭，化石能源時代的結束也未必是因為缺少化石能源。技術發展使得替代化石能源的問題擺到桌面上了。我們的未來不應當是山西的煤炭和深海的石油。太陽是人類能源的最初依靠，也是永恒的終極的依靠。我關心的是，中華民族應當成為利用太陽能的世界先驅，為人類終結化石能源作出我們的貢獻。

    二、最清潔、安全、廉價、可持續的太陽能

    問：替代能源有很多，比如核能、風能、太陽能等等，您認為哪一種替代能源最可靠，最有可能成為未來替代能源的主體？

    答：專家們說：光電轉換技術發展空間很大，而且沒有根本的理論和技術瓶頸。規模發電的現行方案是在陽光充足的大沙漠裏鋪設光電板。中小型的發電方案是在城市樓頂和田間地頭鋪設光電板。我還聽專家說，光電轉換的成本已經不高於化石燃料發電的成本，障礙只是初始投資的規模比較大，但也沒大到核電廠的投資規模。我的朋友告訴我，美國亞利桑那州的州長曾經著文聲稱，20年以後，該州沙漠上光電板的發電量可取代整個中東地區的石油。

    所有其他的替代能源都有很大的局限性。核能不僅非常昂貴，還有很大的安全問題，一旦出事就是禍及子孫的大事。核廢料問題在理論上似乎無解。把核廢料埋到地下，終有泄漏的一天。送到月球上去，難道汙染月球是個好主意麼？萬一運送工具在空中出事怎麼辦？風能顯然不可靠，受嚴格的自然條件限制。水電可利用的河流是有限的，也帶來生態環境問題。在人類早期文明中，對太陽的崇拜最為普遍，人的生存和萬物生長靠的是陽光。在所有替代能源裏，太陽能是最清潔、最安全、最廉價、最可持續的。

    當今報紙上每周都有一些令人矚目的利用太陽能的消息。給太陽能發電並網補貼最高的是韓國，其次是日本和德國，但德國立法要求新建的住宅都要安裝光電板，滿足房屋的大部分電力需要。我們還能讀到發達國家在光電轉換技術上的突破，建築物外牆、幕牆、窗玻璃，等等，都成了光電轉換技術的研發領域。韓國能成為OECD國家，技術上的先進是關鍵。我曾向三星的一位副總請教，為什麼韓國可以在一些高端技術上世界領先，比如在平板電視的一些核心技術領域，比如占領了計算機存儲器技術的制高點和幾乎壟斷性的世界市場份額？他的回答是：“新興技術領域各國起點差不多，誰的投入大，誰就領先。”看來，秘密是，韓國競爭新興技術的目標非常明確，行動非常堅決。我國成為奧運金牌大戶，走的其實就是這個路子。

    我不是光電轉換領域的專家，政府決策者們也都不是這個領域的專家。我們社會主義國家決策者的主要任務之一是以前瞻性的出色眼光決定發展規劃，制定產業政策。化石能源主要是煤炭和石油。兩者都出了大問題，出了可計算的價格問題和難以計算的環境汙染代價問題。替代化石能源的主攻點在哪裏？發展規劃是要抓突破口的，要有重點。目前，國家擬投入重金建設核電站，每個省都爭先恐後，包括人口密集的四川省。作為非常關心替代能源的公民，我認為應該把投入的重心放在太陽能上，而不是讓昂貴的核電站在我國遍地開花。太陽能清潔、廉價、安全、可持續。我國當然不能放棄風能、水電、核電、地熱等等一切可能的發電方式，但國家替代能源的發展應當有主攻方向，不應天女散花一樣搞機會主義。

    三、我國發展太陽能的優勢

    問：關於太陽能的發展，我國有沒有什麼優勢呢？如果我國未來將太陽能作為新能源戰略發展重點，有沒有可能占據世界新能源的制高點，或者說，我們有沒有可能成為研發太陽能的領跑者？
    答：我國既不缺技術，也不缺資金，缺的只是政策。在太陽能領域裏，我國有領先的條件。我國是制造光電板原料貯藏最豐富、產量最大的國家，目前也是出口量最大的國家，超額滿足全世界的需求。太陽能規模發電要求在陽光地帶大面積鋪設光電板，我國自然條件有絕對優勢：遼闊無垠，無人無雨，四季陽光的沙漠和戈壁就是未來太陽能的產地，它就是石油，就是電力，就是金礦。一年中有半年黑夜的北歐地區沒有這個條件；多山、多雨、多颶風、多森林，以及耕地和人口密集的地區也沒這個條件。

    我國還有利用太陽能的深厚群眾基礎，太陽能熱水器的普及程度絕對是世界第一。可惜因為沒有政府支持，缺少社區的統一安排，所以基本沒有建築工程上的太陽能熱水器開發。熱水器僅供頂層住戶使用，頂層的熱水幾乎達到沸點，必須混入冷水才能使用，而下層住戶卻要用天然氣燒熱水。

    若專家們紮實地論證了太陽能確實可以替代化石能源，那麼就應當把開發太陽能定為我國未來20年發展替代能源的主攻方向。一旦確定了這個國策，政府就要有得力的措施。比如向所有企業征收1%的新能源稅；比如給並網發電的太陽能免稅和定額補貼；比如給太陽能發電設備的制造企業上市融資的便利；比如不讓傳統能源公司成為發展新能源的障礙，規定他們必須把利潤的10%拿出來投資光電，鋪設光電板，收未來永久之利。

    舉全國、全民之力投資太陽能，比去外國爭奪石油要有眼光得多。光電板一旦鋪成發電，就沒什麼追加成本了，類似發射了通訊衛星後坐等收租。我猜想，太陽能研發技術專利和大規模的設備生產銷售，很可能成為我國經濟發展的新增長點，成為我國躍入發達國家行列的杠杆。如同建設萬裏長城，雖然生產和鋪設光電板的初始投入較大，但收一勞永逸之功，可讓中國成為先進、清潔的模範國家。如果中國成為太陽能技術的領先國家，解決了地球1/5人口的能源問題，從環境醜聞最多的國家變成最重視環境的國家，將對所有國家起到巨大的示範效應，這會是對世界環境及世界和平的巨大貢獻。
    隨著石油爭奪戰變得越來越醜惡，隨著化石燃料代價的飛升，替代能源已經不複是紙上談兵了。在所有替代能源中，太陽能最清潔、廉價、安全、可持續。在材料和效率上，光電轉換技術有無限的發展空間。有專家認為，若有政府的大力支持，20年內太陽能就可替代我國所有的化石能源。隨著光電轉換技術的飛速進步，美國、德國、韓國、日本等越來越多的發達國家實行支持太陽能發電的政策。我國利用太陽能的地理條件和原料生產條件都占有絕對優勢，現有的技術也不落後於他國。我國政府應該發揮舉國體制的優越性，在專家精密論證的基礎上制定近期和中期規劃，用堅定的產業政策支持太陽能發電。這樣做，可以使有關的技術研發和設備生產成為我國經濟增長的一個新支柱，在世界競爭中占有專利和設備生產的先機，還可一勞永逸地解決我國的能源短缺和環境汙染問題。(受訪者潘維為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北京大學中國與世界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