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真的在操縱人民幣匯率嗎？就在上周人民幣兌美元匯率“破7”之際，美國進步與自由基金會（Progress & Freedom Foundation）全球創新中心負責人兼資深研究員斯沃森（Bret Swanson）在華爾街日報發表文章認為“匯率操縱論”可以休矣。

到底是誰在操縱匯率？

斯沃森在文中回顧了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的全球外匯市場和美國貨幣政策，詳盡分析了美元在最近十年以來的劇烈波動及其原因，隨後指出，自1994年以來，中國實行的釘住美元的匯率制度對其經濟發展及其金融體制緩慢但相對平穩的現代化進程至關重要。儘管上世紀90年代末美元走強帶來了人民幣貶值的巨大壓力，但中國仍頑強保持了匯率穩定，避免了亞洲鄰國的命運。總體而言，釘住美元對中國和美國都是一筆很好的交易，它讓兩個國家成為親密的貿易夥伴，在經濟和政治上連接在一起。但讓許多人困惑的是，當美國政客指責中國“操縱匯率”時，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對於美元在十年時間裏從異常強勁到劇烈貶值的大幅波動，中國人也可以反問，“到底是誰在操縱匯率？”

按照有關規定，美國財政部必須每6個月向國會提交一份關於國際經濟和匯率政策的情況報告。如果美國財政部認定某個國家存在操縱貨幣匯率的行為，美國有可能對其實施貿易制裁。迄今為止，美國財政部不能斷定中國匯率政策旨在獲取貿易盈餘或在國際貿易中擁有不公平的競爭優勢，也就是說中國還不符合被認定為操縱貨幣匯率國家的“技術規定”。

在上世紀80年代深受日元被動升值之苦的日本頗有發言權，日本《選擇》月刊在去年4月就發表文章指出，實際上美國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匯率操縱國”，減少對華貿易赤字的特效藥應該是削減在市場上流通的美元紙幣流量，而美國的做法恰恰相反。因此美國對中國貨幣政策的攻擊，可以說是故意無視美元價格決定機制的舉動。

中國西南證券研發中心首席研究員張仕元分析指出，由於受到全球產業轉移的影響，美國許多製造業正在走向蕭條，工廠倒閉，工人失業，許多低端製造業的代言人已經不止一次對中國廠商進行指責或在產品進入方面設限了，因此從製造品的市場競爭力來說，似乎美元走軟符合美國的利益。但不可否認，隨著一般製造的轉移，美國並沒有喪失全球產業霸主的核心地位，因為在核心技術和軟競爭力方面，美國依然牢牢把握著產業發展的核心，中國等勞動力成本低廉的國家，似乎只是充當了美國家庭的“長工”。因此，從國家競爭實力看，美元貶值沒有理由，美國操縱匯率的嫌疑似乎確實存在。

中國會成為下一個日本嗎？

2005年7月21日，中國將人民幣升值2.1%，同時取消盯住美元制度，過渡到參考世界主要貨幣加權平均的一籃子貨幣制，此後，人民幣幣值逐漸走高。但是，由於美國對華貿易赤字沒有減少，美國國會繼續譴責中國政府至今仍將人民幣幣值設定過低，廉價中國產品的湧入使得美國產品競爭力下降。這種說法與上世紀80年代美國對日貿易赤字開始增大時如出一轍，其實無助於削減美國國際收支赤字。當年美日“廣場協定”達成之後，日元的升值並沒有使美國對日貿易赤字很快減少，反而導致日本經濟長期停滯，也拖累了整個世界經濟。

中國上海財經大學現代金融研究中心主任丁劍平教授曾長期在日本留學、考察和研究，並在日本一橋大學獲得經濟學博士，目前正在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做訪問學者。他在接受記者在線採訪時認為，中國應該不會成為下一個日本。根據丁劍平的分析，人口因素和製造業的結合使得亞洲的國家都非常依賴於出口市場，日本、中國都是如此。在這種情況下，採用盯住美元的匯率系統本來是一個比較合理的選擇，但是兩國都迫於美國的壓力而放棄了這種選擇。當年不管日元對美元升值幅度多大，日元兌美元的貿易順差還是在不斷地增加。現在中國雖然人民幣有升值了，但是中國對美國的出口還是在不斷地增加，這是兩國之間類似的地方。不同之處在於當時日本的通脹率較低，經濟的增長則非常強勁，所以日本政府沒有發現泡沫就在眼前，後來在日本房地產市場和資本市場泡沫破裂的時候，銀行系統也崩潰了。而不管怎麼樣，中國早已警覺到泡沫的產生，並採取了有別於日本的應對措施，至於實際效果還有待觀察。

丁劍平進一步指出，每一個國家都是將自己國家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匯率在實質上是國與國之間財富的博弈。在中國大量貿易順差和外匯儲備不斷積累（對美的債權）的時候，美國賴帳的最好辦法就是讓人民幣大幅度升值，一筆勾消美國欠中國的債務，因為美國人沒有持有人民幣，而是中國人持有美元。當年的日本就是讓美國人搞得財富一夜間蒸發，就如股市大跌時候，“止損”都來不及。但財富縮水後，日本人的購買力下降，國內消費停滯不前。美國還不罷休，繼續讓日元升值到1995年。使得日本製造業不得不到海外謀生，因為國內成本太大。國內失業率上升消費下降，日本的內需起不來，不得不再度依賴出口拉動，此時，美國就可以向日本發號施令。中國採取人民幣參考一籃子貨幣的方法就是為了避免美國賴賬，對手中持有的美元“減倉”。而為了避開對美國市場的依賴，中國必須讓企業的投資拉動內需。

能不能回歸穩定的貨幣？

斯沃森指出，貨幣價值不同於其他任何產品價值，普通產品價值由市場決定，而在浮動利率下央行出於調控目的而發行貨幣，其價值無法由市場決定。貨幣既不是產品也不是商品，而是一個抽象概念，一個必須長期保持恒定的價值尺度。只有這樣，工人、企業家和投資者才能從事有意義的貿易、投資有前途的業務，依據合理的條款借貸。貨幣價值的波動不是有益的調整，而是有害的干擾，會損害所有重要信息的傳遞。全球重大事件日益被各種貨幣的波動所左右我們需要回歸穩定的貨幣。不過這需要首先回歸到穩定的美元，而這正是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的責任所在。

斯沃森也認為，最近美元走軟讓不少經濟體難以承受，最明顯的表現就是各國持續升高的通脹壓力。中國一直以來對華盛頓要求人民幣升值的呼聲不予理會，但現在也把人民幣升值視為遏制通貨膨脹的一項必要工具。中國正處於進一步開放資本項目的重要階段，希望有朝一日人民幣能實現完全可兌換。理想情況下，穩定的美元兌人民幣匯率將加快中國現代化和開放的步伐。不過，當美元自身不穩定的時候，中國則必須時常進行調整，防範熱錢的流入和美元走軟引發的通脹。

國際金融專家、中國銀行研究員王元龍教授日前在接受上海證券報記者採訪時表示，當前世界經濟降溫和金融市場劇烈震盪與發達國家特別是美國有密切關係，特別是美元。作為一個大國，而且美元又是國際經濟和金融體系中舉足輕重的一種貨幣，美國對美元持續貶值放任不管，對其他國家的損害和打擊很大。

至於人民幣能否成為一個穩定的貨幣，丁劍平教授認為，一個強有力的貨幣後面是強有力的經濟，中國經濟的走強必然有人民幣的走強，但是如果單邊上揚，這是不成熟的標誌。若人民幣升值過快，會逼迫企業到海外投資，造成國內“空洞化”，同時還會加速中國的財富縮水速度。只有中國手中捏的財富多了，才能拉動內需。只有內需起來了，美國打壓人民幣匯率就起不了作用。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在匯改初期不干預的，日本干預到 2000 年初，之後就很少干預了。長期來看，我們要使人民幣朝著箱體運動方向繼續發展下去，這個箱體運動還包括著干預，不純粹是我們的預期。當然，這種箱體運動應該從政府干預多朝著市場預期多的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