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幸認識嚴先生是應該在近20年之前，擔任上海市歐美同學會副秘書長之際。嚴先生是兩院院士，德高望重，在謝希德會長仙逝之後，他成為首選的會長候選人，當然也是名實所歸，萬眾所服。記得在追思謝會長之時，向隆萬副會長和我們在小範圍議論後，嚴先生好像成了不二人選，嚴會長也是欣然接受，這是個難得的切合的開始，使得我有幸近距離走進這個風度翩翩、言辭慎密的科學家，領略其高尚而光輝的人生。

　　其實，認識嚴先生應該是在他擔任上海市歐美同學會會長之前，當時我與袁隨善先生和辛元歐等人為了籌建上海市太平洋區域經濟發展研究會的揭牌儀式，我們邀請了上海的一些大師們做了報告，嚴先生的報告講什麼我不記得了，但是他謙和、不緊不慢的語言方式，絲毫沒有做作，平和的演講，給人以一種信任和的感覺，但是鼓掌雷動不是因為他頭頂的二院院士的光環，而是他實在的語言和科學的態度。我忙於會務組織，事後我們總結，顯然對嚴東生、謝希德和楊猷等院士們的光耀使得我們的研究會具有了良好的開端，興奮不已。

　　嚴先生沒有半點嬌柔做作，被選舉為會長後，立即就召開了領導工作班子的會議，一席條理清晰的分析和工作重點的看法，顯示他是一個非常老道的管理者，一反我們對大科學家做管理和具體事情的看法，他是一個完全懂得綱舉目張的領導者，我們在他的領導下進行工作，毫無抱怨，也甘心付出。歐美同學會的組織形態十分特別，比起其他政治性的八個民主黨派，我們好像對政治性表現不是十分突出，而比較突出聯誼性和包容性，顏色也十分斑斕，留過學的政府高官、高校科研工作者、回國創業的人士、新聞媒體工作者等等都會在一個平臺上相濡與共，也許沒有了任何利益沖突，而且海外學習的背景，大家對地位的懸殊不太在意，即使有些隱約的障礙，也在一聲特別的“學長”尊稱中化解隔閡。因此，無法在那裏有某種歧視、傲慢和功利的存在，當然現在的趨勢有些慢慢變化，但是當時的情景確實是那樣的。

　　歐美同學會過去曆來沒有脫產的會長、秘書長，只有一個日常的辦公室，其中設定的文員必須是通過公務員的考試選拔而來，算是公務員編制，我自己曾親自參與和主導了選拔的過程；考試、面試和打分和平衡，比較難以揉入私人的東西，即使難免，也只有五分之一，微乎其微，難定大局，因此我十分自豪我們的編工作人員的質量和素質是非常好的。而一個靠社會共同貢獻來維持的最小市級財政組織，好像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大家的覺悟也非常高，從來沒有取得任何的報酬，甚至當時在辦公室工作的兩位老人，是百分之百的自願者，這比以後倡導的自願者服務要早得多了，這也許也算是承繼了在國外民眾參與公共非盈利組織的特點吧。我們知道的大科學家嚴東生先生其實與他科學的成就沒有任何關系，他也從沒有在同學會的工作商討中，談及自己的專業和貢獻，他大多數的時候非常願意傾聽別人的想法和意見，也從來不以自己的主張打斷別人的講話，但是他的總結高人一籌，讓人折服。

　　一、思路敏捷、敢於創新

　　在中國大陸的社會組織中，選舉已經是一個共同的形式，而實行管理的“輪流執政”確實是嚴東生會長首創，而且目前為止被大家自覺地遵守著這種難得的管理模式。我聽到他當時談到這個設想，有些吃驚，這不是“輪流執政”嗎？仔細一想，這確實非常符合我們這樣社團組織的特征。我們通常有一個會長、多個副會長（通常都在10多位，而實際參會的不多，名譽性比較多的安排），另外，我們這個組織比較複合，也並不按照常規的級別排列，而且用26個字母的姓名排列，也就看不出誰的責任和大小，後者表示平權，前者則容易產生責任不清。通過輪流執政的常務制度，每個常務會長也無法專權，僅僅有一年的主導期，然後多個常務會長的議事結構也顯得責任所在，帶動秘書長的工作班子，落實會務工作，做到有條不紊，先後有序，計劃執行有力的工作機制。當然，這使得原來辦公室班子決定領導意見的陳規陋習進行了改制，管理體制的變化，對煥發同學選舉的理事會、從而產生的常務理事會和會長、副會長真正主導同學會工作起到了良好和應當的作用發揮，理順了多年以來的問題。

　　我覺得嚴會長雖然是我們的前輩，但是他的創新精神，敢於突破的思想，其實是他在中科院黨組書記、第一副院長時期養成的氣魄和勇氣有關，這不是一個科學家都有的才能，這樣的突破，當然這個設想時候也得到了主管部門中共上海市委統戰部的高度認可。可以說，在他擔任同學會會長11年間，是同學會工作的順利發展期，同學會會員人數從4000多發展到近9000人，從30餘個分會發展到近50個分會。他創立了常務副會長輪值議事制度（正規說法），將熱心同學會工作的學長們緊緊地團結在組織的周圍。

　　二、平等待人、謙和為人

　　我的眼前還能呈現出我們為嚴先生舉辦90大壽的情景。當然，現在做壽一說有些不合時宜，但是中共對大科學家和重要的統戰對象做壽曆來是有先例的。嚴會長後來參加了共產黨，更是貴為中央委員，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因此，他應該是在大科學家的範圍，我們為他舉行祝賀大壽，應該也是情理之中，他也沒有做作推脫，而是攜手他的夫人、以前的同班同學孫璧媃女生一同參加。據說，孫璧媃是個大家閨秀，嫻靜好學，在北大大三時初學德文，由轉學到燕大的嚴東生自告奮勇輔導孫璧媃學習，兩人逐漸培養出感情。嚴東生曾介紹：“璧媃也是研究化學的，退休前是上海交大的化學系主任。我們早過了‘鑽石婚’啦，這麼多年的共同生活讓我感到，一個和諧的家庭，對人的狀態有積極的影響。”其實，大家殊不知他女兒、女婿也是交大的教授，想當初我們掛靠在上海交通大學的上海太平洋區域經濟發展研究會請他做報告，也許也有交大的面子在裏面呢。

　　事實上，嚴會長是一個十分謙虛的人，他同大家的交往，雖然我們才學距離很大，但從來不擺架子，誠懇待人。對人也十分內在，從不外露，也幾乎看不到對他人有訓斥之言。這種謙和平等的人生作為，大概也是他免於災難的修煉吧。好像聽說過他也被人下放過勞動的，但是也沒有看到他提起那段經曆，而是從容地看待他的人生經曆，不急不燥。我有時候看到他的沉穩，暗暗在想自己何時能夠得到這樣的功夫和容忍度該有多好，這也許這年代大科學的特質吧。

　　到了大壽深情祝福的後期，我們每個有限的參加者都得到了他們夫婦送給我們的一個禮物，這竟然是他夫人工整的小楷書寫的文字、刻印在包銀箔上筷子一雙，其寓意非常深遠。這是他特地請人制作的，以回禮大家對他的祝福。大科學家貴為兩院院士、且擔任過中科院的主要領導，上海市政協副主席，這樣禮賢下士，這在我的經曆中也許是絕無僅有的，這不是一個禮品的問題，而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品德，而這種品德也許有慢慢消失的跡象。之後，我被提拔成為上海市歐美同學會·上海市留學生聯合會的副會長雖然是大家的投票所致，但據說與嚴會長的舉薦也是很有關系，但是他對我們大家的愛從來不從溢於言表，而是一種大愛之至的感受，因為我的確也從來沒有去過他家一次，甚至一根茶葉也沒有送過，則是得到一種無私愛護和關懷，人生難得的知己者。

　　三、卓越領導、授權充分

　　其實，並非科學家和高級知識分子都能成為管理大家的。嚴會長則不同，他其實並不是從學術的象牙塔中冒出來，他解決問題的能力在他早期從事企業工程師的經曆有關。我們現在大凡知識分子，理論的能力總是超於動手的能力。我總在想，科學院院士和工程院院士的區別究竟在哪裏？其實，我覺得最為重要的是工程師具有的實施的能力，而不僅僅是理論先導的能力，簡單說就是能夠將科學的論證在實踐中得到充分的實踐，有產品結果的創造者。我曾組織我們另外一個學會的會員們參觀過他親自領導的中科院上海矽酸鹽研究所，嚴先生不僅創造了閃爍晶體領域研究領導地位，而且通過組織矽酸鹽所的科研團隊進行攻關，開發出一套新的生長工藝，並建立了生產流水線。從這條流水線上輸出的“Made in China”晶體，在與美、法、日等國的競爭中勝出，最終拿下了國際高端的供應合同。當我們看到在熊熊爐火中慢慢成長的人造晶體，誰有想到嚴會長就是這個領域中的學科帶頭人，也是國家科學創匯的領先者。他的學生和以前的部下，都會以無比崇敬的語態向我們展示了嚴會長的科學態度和尊重。

　　其實，我們在他領導下和組織下，曾多次舉行兩年一度的中華學人與上海發展的品牌國際會議，在上海乃至於在上海周邊地區引起非常大的影響。他在任期間，總是親自擔任“中華學人與21世紀上海發展”國際研討會組委會主任，依托自己在國際學界的聲譽，一次次致電致函，廣邀海內外學術專家友人，做客上海，將國際上最先進的理念和技術引進中國，為上海服務。每一次的國際會議後的總結也意味著是下一次議題的討論，有時這種討論將延長到一年後在定論。我記得有一次大家說要為上海的現代服務業發展做主題的國際會議，但是大家對現代服務業在國際上的共知、公認度不太了解，最後嚴會長與我和藹的說道：我們不能用自己的語言讓國際看中國，而是要以國際的語言找到切合點，集國際的智慧來為上海服務。他說：國際上沒有現代服務業一說，而僅僅是現代服務學。後來，我們大家一致接受這個觀點，這個會議的議題也就提升到學術的認知上，對上海的服務業發展奠定了一定的理論准備工作。

　　嚴會長非常注重與外國駐滬領事館的交流交往，積極拓展同學會的民間外交的舞臺，有一年我主持每年一度對外國領館和機構的新年活動，他只聽匯報，並不具體幹涉我們的工作行程和懷疑我們的能力，給予很大的授權，大家也十分愉快在他領導下從事具體工作。他是個卓越的管理者，即使有不同意見，也是非常委婉的說出來，從不自以為是，但大家非常重視他的意見，他的意見的確也非常有道理，思考比我們周密。

　　四、高尚大德、敬仰有加

　　兩院院長座談會，是他在任期間創建的品牌。其實，大凡貴為院士，也是在中國的獨特人物，時間觀念也十分重視，個性也都非常強，難以有人在非工作單位和重大事件中看到他們的身影，而嚴會長曾經在兩院中的良好人緣和品德力量每年都要召集近百位的院士們，在上海市歐美同學會的大旗下，為上海的發展做出建言獻策。聽到嚴會長的大名，大院士們都會參加我們的國際研討會，大學者們也會群集上海參加活動。

　　說實在的，我先後在上海市歐美同學會工作20多年，得益於像謝希德、嚴東生和吳啟迪這樣的大家的言談身教，懂得了品德高尚為何物，這也是上一輩留學的知識分子的楷模，他們不僅愛國，而且高瞻遠矚，海納百川，廣泛團結海內外學人。他們關注社會、服務社會，他們的高尚的節操始終使我們敬仰有加。我們其實是改革開放後的早期出國的，我們深受這些早期先輩的感染和影響。作為中間一輩，我們具有承上啟下的責任和意識，將有才能和品德的優秀海歸人員推到留學生組織的領導崗位，為中國、上海的經濟社會發展服務的前沿。我們應該秉承歐美同學會民主辦會的精神，廣開言路，注重挖掘和發揮年輕一代海歸學子的潛能與熱量，進一步把海外的留學生的智力和能力為上海的政治、經濟、科技、能源、環境等各方面的發展建言獻策。

　　作者：夏善晨教授，上海市歐美同學會·上海市留學人員聯合會副會長，美國中華商報副社長